小桃不敢多言,重新取试纸浸水。这次,试纸边缘泛起极淡的紫。刘娘娘猛地起身,襁褓滑落肩头,露出臂间未褪的铁锚刺青:「谁送的水?」
「回娘娘,是……是司设监按旧例送的太液池水。」
「旧例?」刘娘娘冷笑,指尖抚过婴儿足底的「锚链」胎记,「去告诉司设监,今后皇嗣用的水,需经火器监蒸馏七次,再用醋浸桑皮纸滤过——就像当年豹房试铳时,陛下教我用松烟墨验铜那样。」
银杏悄悄扯了扯小桃,退至外殿。廊下传来更夫打梆声,与远处火器监的锻铁声应和。小桃望着刘娘娘投射在纱窗上的影子,见她正用算珠链丈量婴儿身长,每颗珠子落下,都在暖炉火光中映出细小的「工」字阴影——那算珠链正是当年朱厚照在豹房送她的「衰分术」教具。
「她从前真的和刘瑾……」小桃话音未落,忽见夏皇后的仪仗穿过庭院,十二章纹翟衣在晨雾中泛着冷光。
银杏急忙按住她的肩:「噤声!如今娘娘是陛下亲封的「淑妃」,连夏皇后都得捧着《工器汇典》来探望。你且瞧着,等小皇子满月移入火器监旁的「工器阁」,这紫禁城的规矩……怕是要变天了。」
殿内,刘娘娘忽然咳嗽起来,婴儿受惊啼哭。小桃看见她从枕边摸出一方帕子,帕角绣着半只铁锚与凤凰尾羽——那是当年豹房「凤锚共生」的初版纹样,朱厚照说将来要铸在火铳上。
「娘娘,夏皇后到了。」银杏高声通传。
刘娘娘迅速将帕子塞进襁褓,指尖掠过婴儿鬓角的红痣——那形状像极了豹房试铳时溅出的铁屑。她坐直身子,火铳暖炉的光映得她眸中似有烈焰跳动,腕间金镯与婴儿颈间的银锚铃铛相触,发出清越声响。
「请皇后娘娘入殿。」她的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,又藏着一丝只有母亲才有的柔软,「只是载钧刚用过乳,怕是要劳烦娘娘等等了。」
夏皇后跨进殿门时,恰好看见刘娘娘解开衣襟再次哺乳,火铳模型在她臂弯里闪着冷光,婴儿的小手正攥着算珠链,每颗珠子都被口水浸得发亮。十二章纹翟衣扫过满地酸醋,她闻到一股陌生的、带着焦煤与酸梅的气息,那是属于匠人的气息,正在她的紫禁城深处,一点点漫延开来。
「妹妹辛苦了,」夏皇后挤出微笑,目光落在火铳暖炉上,「这炉火……倒是暖和。」
「回娘娘,」刘娘娘轻抚婴儿后背,「这是火器监新炼的焦煤,无铅无毒,暖而不燥——就像这孩子,」她低头轻吻婴儿额头,「将来要做大明的火铳,而非供在祭坛上的泥胎木偶。」她忽然想起朱厚照在豹房说的话:「火器该像柳絮,看起来轻,却能穿云破雾。」
夏皇后的指尖在《皇明祖训》封皮上收紧,她忽然发现,刘娘娘鬓边的木梳上,不知何时嵌了枚微型算珠,每道梳齿都刻着细密的螺旋纹,那是火铳膛线的形状——就像七年前豹房秘藏的「豹房一号」图纸。
殿外,算珠风铃忽然大作,晨雾渐散,露出远处太学的「工」字旗。刘娘娘望着夏皇后身后的影子,想起昨夜朱厚照在永寿宫说的话:「当算珠响遍六宫,火铳便成了新的礼教。」
她怀中的载钧忽然咯咯笑出声,小手抓住火铳模型的扳机,用力摇晃。算珠链与火铳枪管相撞,发出清脆的「咔嗒」声——那是匠人的孩子,在向旧世界问好的第一声,也是七年前豹房里,那个学火铳击发声的卖艺女子,用半生光阴铸出的答案。